社会透视
又是一年最难毕业季 找到一份符合期待的“体面”工作很难
【研究员】:
在经济总量方面,1978年我国国内生产总值只有3679亿元,之后连续跨越,1986年上升到1万亿元,2000年突破10万亿元大关,2006年超过20万亿元。2017年首次登上80万亿元的历史新台阶,当年的经济增量折合1.2万亿美元,直接相当于2016年全球第十四大经济体澳大利亚的经济总量。
【博览财经特稿】人社部数据显示,今年我国高校毕业生(指本科生、大专生、研究生、博士生等)达到1076万人,同比2021年增加了167万人,这也是我国高校毕业生规模首次突破1000万人。
而这1076万人,仅是我国一年高校毕业生的人数,由此带来的问题想必大家马上就能想到——没错,就业难。
近年来,几乎每年的这个时候,“史上最难毕业季”的话题就会冲上热搜,高校毕业生人数年年递增,就业难度“没有最难,只有更难”。
而且今年春节以后,全国各大城市疫情反复,加上互联网和教培等以往就业高景气的行业,也出现了大幅裁员的情况,更让本就严峻的高校毕业生就业形势雪上加霜。
最新的就业数据也证实了这一点。根据智联招聘4月26日发布的《2022大学生就业力调研报告》,今年一季度的高校毕业生就业市场景气指数(CIER)为0.71,降到了2020年疫情以来的最低点,而且明显低于全国平均水平的1.56。
另外,在高校毕业生群体内部,也存在明显的分化。根据新华社的报道,在中国重汽集团,博士入职可享受50万元的安家费和50万元的无息借款,再加上不低于30万元的年收入,博士入职总共可以拿到超过100万元的综合补贴。
相比起来,毕业人数最多的本科生甚至硕士,找工作则比较困难。换句话说,我国高校毕业生求职出现了明显的“两头抢手,中间遇冷”的现象。
实际上,这些新闻已经不是个案,像保姆、月嫂、保安、收银员、送快递等职业选择,在大学毕业生中的绝对数量并不少,这反映出的一个社会现实是:越来越多的高校毕业生正在涌入传统意义上的低门槛行业。
为什么大学生找工作越来越难了?以前大学生不挺吃香的吗?没错,放在二十年前,大学文凭的确是香饽饽,但现在,时代变了。
在经济总量方面,1978年我国国内生产总值只有3679亿元,之后连续跨越,1986年上升到1万亿元,2000年突破10万亿元大关,2006年超过20万亿元。2017年首次登上80万亿元的历史新台阶,当年的经济增量折合1.2万亿美元,直接相当于2016年全球第十四大经济体澳大利亚的经济总量。
在此阶段,我国的经济发展更多强调的是量的增长——“不管白猫黑猫,捉住老鼠就是好猫”。也就是说,在这一时期,劳动力的高参与率和较高的配置效率,或者说“人口红利”,是经济增长的重要推动力量,各行各业对劳动力的需求也几乎只有一个:多多益善。
此时,我国经济结构主要是从农业为主导转向以城市化为基础的工业和服务业为主导——大量生产率较低的农村劳动力,从农业部门转移到工业和服务业部门,成为生产率较高的劳动力。
但近十年,我国经济的增速明显放缓,在2011年GDP增速首次跌破了10%,从此告别两位数的高增长,转变为中速增长。这一方面是因为我国经济总量的基数已经很大了,而基数越大,增长率提升就越困难。另一方面,我国相对于发达国家的后发优势,也逐渐消化完结,后续的增长动力更多来自经济的高质量发展。
近十年,我国参加高考的人数稳定在900万以上,近三年更是连续超过1000万,并且录取率一路走高,2020年的高考录取率就已突破90%。
我国的高等教育,在2002年以前的确还属于精英化阶段,但从2002年开始,就进入了大众化阶段。随着2019级大一新生入学,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达到51.6%,我国也步入了高等教育的普及化阶段。
一言以蔽之,在经济增速放缓的大背景下,市场对于劳动力的需求增长已不如往年旺盛,而人数还在不断扩大的高校毕业生群体,如果固守所谓的“精英”身份,非精英岗位不去,不接受大多数人从事的普通岗位,甚至在大学虚度四年只为混个文凭,势必会加剧就业难的问题。
这显然已经与现实脱轨,身子都已经进了入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脑子还停留在精英化阶段,怎么行得通?抱有这种想法的高校毕业生,还是得趁早“认清现实,放弃幻想”。
同时,还需要注意的是,我国的高等教育普及化是“一种计划性的规模增长过程”。这种国家政策驱动的跨越式发展,一方面使我国高等教育仅用十年就走过了其他国家三十年、五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普及化道路,在短时间内就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另一方面也意味着,我国的人才培养,在某种程度上是超前于我国经济发展需求的。
而在大学持续扩招的大背景下,现在每年都有几百上千万的高校毕业生涌入就业市场,其中还有几十万985、211学生。换句话说,我国目前的产业结构还消化不了这么多的高校毕业生,在某种程度上就导致了中端人才存在过剩情况,也就是本文开头提到的“两头抢手,中间遇冷”的现象。
2021年的人社部调查统计数据显示,在全国招聘岗位中,关于“招工难”的前一百个职业,与制造业相关的职业高达40%以上,如“钢筋工”“机修钳工”“纺织染色工”等,而且预计到2025年,我国制造业10大重点领域人才需求缺口仍将近3000万人。
在诸多不确定因素作用下,有编制的工作更加成为越来越多高校毕业生的优先选择,网上甚至喊出了“宇宙的尽头是编制”的口号。
当然,铁饭碗名额也有限,大家都想抢,竞争也异常激烈,报录比更是一年比一年吓人。从其他行业的情况来看,以往吸纳就业人员较多的教培、地产和互联网行业的就业景气度也均有所下降。
房地产行业虽然在去年底放松了信贷政策,但房企风险尚未完全解除,今年首月招聘职位数同比下降30.3%。
所以,高校毕业生“就业难”,实际上是两个层面的问题,第一个层面是能不能找到一份工作,第二个层面是能不能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
对高校毕业生来说,找到一份工作是不难的,但找到一份符合期待的“体面”工作是很难的。可以说,供需错配才是现阶段我国高校毕业生就业难的核心问题。
很简单的道理,房价高买不起就算了,房租也连带着贵,房租贵了,就要用更多的工资去交房租,那肯定得找个能交得起房租的工作吧?
还有媒体报道称,有制造企业“下了很大的决心”给出了“公司历史上从未有过的”月薪1.4万元,却仍然招不到985高校的机械专业学生。因为这些学生且早已被其他“大厂”,以“年薪二十几万、三十几万”的更高工资提前签约锁定了。
在阵痛中前行
所以要缓解就业难的问题,首先是要保证经济增速,这与创造就业岗位密切相关。而今年我国5.5%经济增速目标的设定,最首要考虑的,就是稳就业保民生防风险。
当前我国的经济增速虽适度下降,但只要总体运行平稳,主要指标都稳定在合理区间,就没有必要心生恐慌。保证经济增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就业市场的总量压力,同时,正如前文所提到的,目前我国劳动力的升级速度已经快于产业升级的速度,带来了人才供求的结构性错配问题。
只不过,从经济的规模增长模式到质量增长模式的转型,并非朝夕之功,任何国家的经济转型都要经历一个长期的过程。这期间,从政府到企业和个人,都将经历一场并不轻松的适应期。
尽管如此,面对近几年高校毕业生的就业难问题,也不必过于悲观。因为传统需求空间还有潜力,而且随着时代的进步,新的需求不断涌现,总有新兴行业会爆发,从而诞生新的岗位需求。不可否认的是,就连新冠疫情这种负面冲击事件,也催生出了一些新业态。
可以确定的是,未来我国制造业的一个重点发展方向就是通过芯片、新能源、智能装备等高精尖产业链的快速发展,为用工市场带来大量收入高、职业发展前景广的就业机会。
市场机制始终是最有效的调节机制,当新的行业前景和“钱景”出现,求职者自然就会“用脚投票”。此外,导致供需错配的一个原因还在于信息的不对称。
为了改善这一问题,已经有学校在采取“校企合作”的办法。以芯片行业举例,学校老师通过参与企业的芯片研发或研究工作,下意识地为学生培养芯片行业所需的技能和知识。另一方面,也有院校通过邀请企业人士进课堂,给学生分享行业最前沿的技术。
自去年下半年至今,互联网行业的人员优化,从头部大厂蔓延到独角兽企业,波及的不光是基层员工,还有很多带团队的中高层,就连叫法也从裁员到“毕业”,又转为“汰换”。
近一年多来,一提及创业,外界的建议都是“三思”,尤其是涉及实体产业,认为“受疫情影响,成功的可能性较低”。最终选择走上这条路的人,并没有被劝退。有的人想从零开始,先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做一门小生意,实现“开源”后,再慢慢拓展;还有的人认为既然创业就要争取做大,组建团队、创办公司、拿融资。当然,他们的结果也不尽相同。
“与其给别人打工,不如做自己的事业”
看机会四个多月,叶棠收到了几个offer,以中小公司为主,职级和薪资均有所上升。不过,她觉得都不太适合自己。因为孩子还不满1岁,自己换工作,首要考虑的不是晋升、薪资,而是工作和生活的平衡。这些中小公司都“离家太远了”,而且可以想象入职后,又是新一轮高强度工作的开始。
杭州的紫米也是因为找不到适合的工作,动了创业的念头。2017年大学毕业后,她一直从事技术岗,但因为对写代码这份工作实在提不起兴趣,每天的工作都很煎熬,于去年底,从一家独角兽企业离职。
曾在教培行业的朱山,下场创业的时间要更早一些。在“双减”的影响下,他去年8月离职,当时就打算创业,但被家人朋友劝住了,“热潮已经过去,不要考虑创业了”。
同样受“双减”政策影响走上创业路的,还有赵玥玥。2015年大学毕业进入旅游行业,2020年遭遇疫情,“行业受打击,我不得不转行”。随后她进入了当时正处于风口上的在线教育行业,进了一家大厂做运营,可工作了一年就遭遇政策变化, 整个业务线都被裁撤。
刘瑜也是从大厂离开的那一刻,就决定要创业了。2021年大学毕业,刘瑜作为校招生进入大厂,原以为得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但没想到变故来得非常突然。试用期还没结束,她就被HR通知调任到异地。刘瑜当时问HR,自己是否还有其他选择,同时打出了“感情牌”,说自己“必须要留在当地照顾父母”。HR只回复了两个字,“没有”。
有人一年站稳脚跟,有人已经放弃
离开大厂后,刘瑜通过社交平台等各种能接触到的资源,大量联系创业的前辈,请教“该如何创业”。同时,她开始尝试一些小的项目,先是自学搭建了电商小店,产生了收入,还靠自己的业务能力,技术入股了一家创业公司,通过提供运营咨询拿分红。
赵玥玥离职之后,在方向选择上没走什么弯路,很快进入了一个运营圈子边学边摸索,准备个体创业。她的主要工作是做“运营咨询陪跑”,为C端用户提供咨询,另外,她还接了几个知识IP训练营的运营工作。在资金投入不多的情况下,运营8个月后,赵玥玥的月收入已经恢复到了上班时的70%左右,“算是站稳了脚跟”。
叶棠就没这么顺利了,求职之路不如意,在找创业项目上也费了一些周折。春节后的一个多月里,在身边同学、朋友的推荐下,叶棠密集地了解了十多个项目,儿童绘本、茶叶、中医相关的,只要感兴趣的她都去看。
有人想慢慢靠自己从0起步,或是低成本创业,也有人抱着快速做大做强的想法,寻找合伙人、搭建团队。
朱山在教育行业有多年经验,决定创业后,他和合伙人共同投资成立了公司,打算推出一套适合学前阶段的产品,以To B的形式输送到幼儿园等学前机构,有成功案例之后,一面融资,一面快速起量,但事情并未按照预想发展,创业不到半年就已夭折。
即便只是一门小生意,要承担的压力,也远远大于上班打工,更谈不上工作和生活分开了,随时随地都要留意听到、看到的每件事,思考这些信息对项目有没有用。
众享空间,是一个能观察创业行情的地方。去年离开大厂的创业者张嵘很明显感觉到,今年以来,办公室所在的众享空间,工位基本都坐满了,而去年大多都是空置状态。
张嵘算是创业老兵了。他2014年第一次出来创业时的感受是,只要有产品、有数据,很快就能融到钱。现在行情大不相同了,哪怕公司已经盈利,融资也很难,所以,今年大多数创业者的心态是,先养活团队。
据小马鱼观察,近两年,从大厂离职的人,更倾向于选择和尝试以下三个创业方向:第一种是知识IP打造,通过做咨询、课程、书籍的方式进行输出和变现;第二种是个人教练,给C端用户提供陪伴式的成长,帮助年轻人调节心态,寻找适合的发展方向;第三种是将爱好、兴趣做成小生意,比如开特色咖啡馆、画室等。
在她看来,在当前形势下创业,实体经济因为受疫情影响不确定性因素太多,一旦加码投资,很可能血本无归。相较于开一家大公司,先能够跑通一个小项目,反而是选择方向时首要考虑的。
据她观察,女性创业者在这方面更擅长一些。“很多男性面对社交媒体时,不太能放得开,在社交媒体兴起的风口上,享受到的红利较少。”
创业意味着风险,每个创业者都要做好心理预期。赵玥玥和刘瑜零成本起步,稳扎稳打,只要收入在涨就已经很满足了。而紫米还抱有“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的心态,即便现在已经轻微负债,也还想靠着创业赚大钱。
当有人雄心勃勃走上创业路时,朱山今年4月初重新回到职场上班。“融资难,出行难,业务开展难”,创业五个月,他遇到了无数难题,也渐渐明白,拿融资、抢市场、搞数据,不适配当前的市场环境,能自我造血盈利,才能熬过寒冬。他以往在公司当高管,习惯了调动资源,高薪招聘人才,指挥团队作战。而创业公司,每天考虑的不是怎么发展,而是现金流还能撑多久。
最重要的是,创业者要有足够强大的心力,能应对各方压力。朱山强烈感受到,疫情之下,各种不确定性因素增多,对创业者的要求和考验也在增多,这时候,更考验创业者的承受能力,而不是判断趋势的能力和成事的经验方法,“一般人很难坚持下来”